王海燕：仪式

那日，周末的阳光午后，我坐在一家咖啡馆，拿着刚刚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韩江的作品《素食者》正在看……孔子说：“君子不器。”有时候思想太丰盛，好像装不下一个无声无形又不断变幻、趋于饱满的容器。唯有拿起书，似乎又一次向孔子的不器君子趋近。周末的咖啡馆人虽多，却也显得并不嘈杂。忽然，一对母女走进了咖啡馆，打破了这份宁静。只见女孩点了一杯咖啡，母亲没点任何饮品，在一旁等着女孩结账……咖啡在咖啡师的一朵瑰丽的拉花下宣告完成。

女孩拿着咖啡，没有马上走，而是缓缓地坐在了店里，一边喝咖啡一边准备看手机。此时在一旁的母亲很焦急，不顾咖啡店正在静静喝咖啡的人，对女孩高声呵斥说：“我要回去做饭，你坐在这里干吗呀？”“拿着喝和坐着喝，不都是喝吗……走，跟我回家去！”女孩说：“哎呀，我不，我就要坐在这里喝！”此刻咖啡店所有的人，都注视着这对母女，大家像吃瓜一样看着她们。母亲一次次想要强行拉走女孩，女孩拼命反抗，甩开她的手。最后，母亲骂骂咧咧走了，女孩坐着继续喝咖啡，咖啡店终于回归了沉静。

那样的场景，让我当时就想起那些年，跟着父亲母亲追过的优秀电视剧《父母爱情》里一个画面，剧里女主角安杰喜欢喝咖啡，她的朋友问：“是咖啡好喝？还是喝咖啡的感觉好？”安杰想了想，回答道：“是喝咖啡的感觉好。”此刻，我就在想那对母女，各有各的倔强，如一堵墙筑起了界限分明的代沟。

兰德尔·柯林斯在著作《互动仪式链》中说：“仪式能够激发情感，而情感又会进一步回应和提升人们对仪式的感觉。”我的脑海里，瞬间就涌现出了“仪式”这两个字。周朝周公创造了周礼，周礼充溢着博大而精深的治理智慧，它把道德从抽象化演变成具象化，用来治理创立之初的国家。而周礼，放置到今天的语境即是仪式，通过这样仪式感的过程，让大家体悟这份过程里的庄严、神圣、秩序。

喝咖啡的感觉好，潜在的逻辑就是仪式，而仪式是一种渐进次第的过程，它让我们不再执迷与聚焦于一个功利的结果。

180年前，马克思、恩格斯在布鲁塞尔的一家咖啡馆完成恢弘著作《共产党宣言》；75年前，波伏娃在巴黎的一家咖啡馆写出哲学著作《第二性》；58年前，马尔克斯在哥伦比亚的一家咖啡馆写出文学著作《百年孤独》。这是仪式的重要，也是仪式的成果。想起那对咖啡馆的母女，母亲有急着去做饭的烟火气的想法，女儿有对在咖啡馆喝咖啡的仪式感的追逐。

那一年我在街道挂职，和一个街道副主任同在一个办公室工作，炎热的夏天，他每天穿着短袖衬衣和西裤，还有擦得油光亮的皮鞋。有时候天太热，有的同事会穿短袖T恤，而他总是穿着最板正的衬衣。有一次，一个部队转业的小伙子，穿着花里胡哨的汗衫，搭上布满四个兜的休闲短裤和脚上的沙滩凉鞋，来找那个副主任汇报工作。刚汇报完，副主任马上把他叫回来，说：“你这衣服穿的是什么，太不正式，是四个荷包一样重吗？”把那个小伙子批评了一下。其实仪式，有时候充斥着我们每个人生活的瞬间。它或者就像每天早上上班出门，女孩子要化妆打扮，男孩子要西装革履，呈现最阳光的活力、最美丽的热情。

仪式，并非只是那些高大上的穿上晚礼服、水晶鞋的聚会演出，或者一杯咖啡、一本书的下午茶，或者每天晨起要在瓷瓶里插上几朵百合、玫瑰。它也可以是烟火气的通勤、日常。像端午假期，悬挂在门前的艾草和摆在餐桌上的白粽、肉粽、蛋黄粽来一起“开盲盒”；像春节包饺子、中秋吃月饼、元宵做汤圆的美食习俗；像每天早上爱人做的面包、牛奶、咖啡、水果等摆盘的爱心早餐和出门前最甜蜜的问候。仪式的背后是文化，是风俗，是思想，是精神。

是夜，我看着朱自清的散文集，想学名家、成一家。我发现他写的散文《背影》很有烟火气，并且大街小巷都家喻户晓，众多学者都津津乐道。他的另一篇散文名叫《吃的》，名字看上去是如此的稀松平常，而文章却美得把欧洲的美食几近分享，让人垂涎三尺，是如此的仪式……而我在那家咖啡馆看的《素食者》，透过作品，试想韩江她得装下多少“树火”、铭刻下人生无数“胎记”的仪式，才能一次次抵达像“素食者”那近乎淳朴的精神大道。

(作者系重庆市散文学会会员、丰都县作协会员、丰都县文化和旅游发展委员会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