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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众书评|隆玲琼《你住几支路》

来  源:重庆作家网    作  者:本站    日  期:2022年8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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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诗集《你住几支路》收录了作者近年创作的诗歌160首,全书分为“高处的湖与低处的霜”“你住几支路”“缺角与修补”三个小辑。第一辑为脱贫攻坚主题,大部分作品创作于2019至2020年,多以小叙事方式讲述作者在扶贫工作中的见闻和感受,把宏观的政治大影像细分至具体的生活现场,消解了泛政治抒情的高蹈和程式化,提取出更长久持远的乡村自然主义和乡村道德主义抒情。在第二、第三两辑中,作者打开更宽阔的时代景深,落笔于不同的生活细部,以自身生活为蓝本,多镜头取景,完成了以自我饰出众生的当下女性多面塑造。在活泼的诗觉查探下,既有哲学内视的“我之追问”,也有生命溯源的神秘追踪,彰显出灵性写作者的书写特质。本诗集中多半作品已被《诗刊》《星星》《红岩》《椰城》等刊物重点刊发,深受读者好评。


作者简介

隆玲琼,土家族,80后,生于重庆石柱,现供职于丰都。获得过重庆市少数民族文学奖。著有诗集《你住几支路》,入选中国作协少数民族重点文学作品资助项目和重庆市委宣传部文艺作品资助项目。诗作见《红岩》《星星》头条及《诗刊》双子星座栏目等。



众说


霍俊明(诗评家、诗人、《诗刊》副主编):隆玲琼的诗让我们目睹了真实不虚的个人,这是伴随着“中年时间”而同时猝然降临的情势,由此产生的则是作为疾病的隐喻式的写作,“疾病是生命的阴面,是一重更麻烦的公民身份。每个降临世间的人都拥有双重公民身份,其一属于健康王国,另一则属于疾病王国。尽管我们都只乐于使用健康王国的护照,但或迟或早,至少会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们每个人都被迫承认我们也是另一王国的公民。”(苏珊•桑塔格《疾病的隐喻》)在隆玲琼的诗中,我们不得不与“身体”“疾病”相互打量,疼痛和疾病使人不得不清醒和叩问己身,其间是高密度的带有压力的身体词语和医学数字指标,比如其诗中纷至沓来的血管、血压、心率、神经、针孔、转移性疼痛、单刃手术刀、流量调节器、滴液、腹腔镜、光子治疗机器人……这不只是病理学层面的而是上升为与存在的终极命题相关联的精神高度,而是“完成了一次室内飞行”,“我血压偏低,心率偏低 / 姿态最贴近你的曲度,呼吸最接近你的流速 / 维生素C引着0.9%的氯化钠 / 正经我体内的管网缓缓进入你的最下游 // 我不敢起身问起你碧绿的源头啊,龙河 / 汇入长江前,让我再替你服下清澈的凯复定”(隆玲琼《右边的河流》)


张远伦(重庆市作协副主席、重庆文学院专业作家):重庆不乏具有全国性影响力的诗人,但是大多集中在上世纪60年代出生的诗人里。近十年来,鲜有特质鲜明,积淀深厚,才情斐然的诗人出现。土家族诗人隆玲琼的出道,正当其时。她的诗歌大多取材于日常生活,并与自身生命体验相关,这让诗人有了取之不竭的写作素材。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神秘而又丰富的,是诗意的源头和终极,孕育,诞生,成长,磨难,病痛,莫不就是诗歌本身。万物皆有诗意,更何况万物之灵。诗人对各种数据、术语、身体感应等具有较大的敏锐度,捕获了凡躯的形而上部分,诗歌虽然短小,但具有幽邃感。


二两春光(诗人、诗评家):非常奇怪,读隆玲琼的诗时,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一只笑着的麻雀飞来停在哭声里”。

1996年瑞典文学院给辛波斯卡的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的第一句便是:“通过精准的嘲讽将生物法则和历史活动展示在人类现实的片段中。”在我看来,一个诗人,尤其一个女诗人,无论大小,一旦像喜剧大师,用她揭示或者制造出来的种种笑点让人捧腹之后沉默或者隐痛甚至哭出声来,那这个诗人就具备了深刻的超能力,而隆玲琼正是。

据我所知,她仅仅写过一首《敲窗的鸟》这样的小清新,然后就趴到尘埃里,用幽默反讽解构自己的日常,为被生活推攘的自己和我们留下一小块可供呼吸和疼痛的空间。比如她在《如果》里写四岁侄女的种种幼稚行为,结尾处突然出现这样三行:如果她是一个年过四十的男子/我就编一个笼子,把他关起来/用左手攥着,留右手种菜”,我还没来得及笑出声音,就赶紧捂住了胸口;割掉阑尾,她也能写出“那节消音的管子(抽掉了我已到喉咙的疑问)/别了阑尾,你这科学界的似是而非/我腹土里蚯蚓状的补语”,同病房的阑友怕是要裂开伤口;输个液,她能写出“我不敢起身问起你的源头,龙河/汇入长江前,让我再为你服下清澈的凯复定”,凯复定是注射用药液,能不能服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是一种大胆的组句方式。像这样的诗歌比比皆是,随便罗列:《一个简单的道理》《被局限的爱》《致2202》《奇妙的多普勒》《飞行的纸张》《石碑》《名字》......

隆玲琼用严肃的态度调侃生活,以冷幽默入诗,赋予了诗歌加速度,还以语义多向的组句方式,拓展了自身诗歌的表现力,并且以“你住几支路”为诗集名,试图把读者引入歧途,还好我们保持了清醒。


野渡 (诗人、诗评家):隆玲琼的诗有显性的神秘主义气息,她的诗意感知和操控,更多来自于天赋而非训练。大概五六年前,我第一次读到她的诗,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在沙漠游记组诗中的一首里这样写道:“我仔细想了,等到我的世界/荒芜,就变一只单峰驼/理想只留沙子和水……认一个戴面纱的驯兽师作母亲吧,不用交换/哭和笑,只需要听懂她的三个字:/跪,跪,起——”——《单峰驼》,语气自然不矫饰,节奏的取断干脆合理,诗意的生发虽然不能说很特别,但用独特的触觉形容也丝毫不显得夸张。在这首诗中,如果说“我”和单峰驼的转换是比较容易在诗歌作品中取得的跨物联系,之后驯兽师的出现就是较为难得的灵感迸现,弃“我”之后又从“我”,在这个思维波折中,生活的百感交汇得以极大丰富,很难让人相信,其中体现出的容纳度和开放性,出自于一个几乎没有写作经验的诗歌新丁。

“咚,咚咚/它用尖尖的小嘴轻敲我的窗/一扇窗只响三下。我在最末端等它/它走过来,与我的手平行/可它不在我掌心。一块玻璃/阻止了它被我杂乱的掌纹绊倒/这个清晨,我们都紧闭着嘴,对视三秒后/它径直地飞走,落在另一扇窗台上/咚,咚咚/它继续一扇窗一扇窗的敲过去”——《敲窗的鸟》,这是一首让我愿意用一大段话去赞美的诗,是一首在我看来可以载入诗史的作品(载入诗史这种评价有令人不喜欢的浮夸味,但除此之外,我再难找到一句更合心意的话来表达对这首诗的喜受),诗中灵气密度极高,如晨雾弥漫流动,性灵之气仿佛已经可以掬捧而出,让我们写下的绝大多数诗都显得乏味、矫情、说教。敲叩三下和对视三秒,一扇一扇敲过去,主观的施加融化入事境,彼此相携相成;粗读是偶得的诗意情趣,细思又能发现因为一只鸟隔窗敲问一群人的精神囚居,提升了全诗的审美高度,实现人与自然、自由与束缚等等哲学追问,让这首诗既小又大。虽然这既不是一首质询时代,也不是用宏大叙事在历史时间轴上发力的常规大写之诗,但这就是诗最本真的样子之一,诗就是这样,这就是诗,它直观地给出了诗的一种思感形体和幻韵流动方式。


 铁骨(诗人、诗评家,奔腾诗歌论坛版主):隆玲琼一直是一个冷静的人,这让她有了保持独立的能力。在喧嚣的诗坛,相互感染最后变成千篇一律几乎成了常态,特别是女诗人,浅吟低唱闺阁靡音更是甚嚣尘上,隆玲琼的诗歌中很少有这样的脂粉气。《敲窗的鸟》有明亮的隔绝和孤独,但也有时代的共性。《你住几支路》是对生存环境的呈现和质问。《一个简单的道理》哲理中体现出无奈的人生。《下水道》绝望中不失希望的意义。《石碑》中对细节的发现和外延,冷静的表达托出诗意的火花。当然,不是说作者天生冷静缺乏激情,只是说,作为一个写手,克制情绪是基本能力。作者同样有情感飞扬的时刻,比如《右边的河流》《扮相》就抒情味十足,而《纸张》让情感的自述显得节制高级。相比而言,我更喜欢《奇妙的多普勒》和《致2202》——我不能否认母爱的感染力,我看到了言传身教的民族品德在生根发芽,因为这人性光辉的体现,我对未来充满希望。如果说以上只是个体展示,那《通远门,另一扇门》则是隆玲琼综合能力的体现。我讨厌组诗,特别是定点式的组诗。一来没有多少人有能力写组诗,二来定点式组诗容易牵着作者鼻子走。隆玲琼在这组诗里显示了就地取材的能力,完全做到了“借题发挥”而不是被“题”绑架。这首以女人和孩子的命运作主线的作品就像一部史诗,苍茫感慨无奈等情绪五味杂陈。作者在这首作品的起式做得很好,结尾小题目《雨后》也别具匠心,组诗能写到前后连贯并充满层次感殊为不易,这让我们有理由对作者未来的作品充满期待。


费贝贝  (诗人):隆玲琼是重庆诗人中我比较了解、喜欢读的一位。或许是其调皮捣蛋的个性,让她的诗也显得新颖别致,充满陌生感,比如她带娃时写的一组关于电子游戏方面的诗歌,就显得朝气蓬勃,古怪精灵。但年轻的潜力诗人是不会缺乏形而上的思考的。下乡做扶贫工作时,她帮扶乡亲,关注乡村,关注一草一木,写出了大组《扶贫记》。诗人心中有小我也有大爱,孕期时,她写了大量泛着母性之光的诗,曾深深打动了我,从此喜欢上了她的诗。

听说她要出诗集了,蛮期待《你住几只路》!


余无病  (诗人):当我们读诗的时候,我们在读什么?

除去“诗”这个体裁给我们带来的仪式感,真正的阅读过程中,我们是在观赏、感受、理解一个诗人的精神世界。但事实上是,日常见到的一些诗人,其作品却未必能够反映其人所思所想,假托的诗意大行其道,使得诗歌阅读成为一件枯燥而无趣的事情。而阅读隆玲琼这组诗作,让人耳目一新,有着意外之喜。

如何用偶发的灵感以及尚且不可称为成熟的设想来激发诗意,这是个技术活。《你住几支路》就完成了这个技术上的挑战。“在顶上孤独吗/不,我们的爱人是天生的歌唱者/我们的姐妹,已筑巢到了21支路”,这样的收尾,相当地呈现出诗人在作品中充满魅力的写作自信,以及饱满而极具感染力的激情。当然诗人也并不止于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在《人生阑尾》、《右边的河流》、《奇妙的多普勒》,以及《通远门,另一扇门》(节选)中,我们能看到诗人如何尝试着实现精神世界和现实世界之间的“合一”。这是极其难能可贵的挑战精神,这让诗人精神世界的呈现更加立体,让作品更加鲜活,也让作品生命力更加旺盛、持久。

我们很难看到一个诗人,在写作的过程中,能够不断地自我挖掘,不断突破舒适区,去尝试更多写作上的可能性。而在这组诗作中,诸如《奇妙的多普勒》、《数字化的隐私犹如皇帝的新装》、《用接待上宾的礼数》几首,我们可以看到,诗人在写作中寻找着更多可切入的视角、寻找着自身最为柔软和细腻的部分。她把自己最为真实的情绪、情感,以诗人的思维、以各种不同的方式表现出来。这也是写诗人应有的诚恳,以及谦逊。


蒋艳 (诗人):隆玲琼的诗是新鲜的,流淌着她的鲜活血液一样新鲜,她的语感对于我的阅读完全陌生,在同质化极严重的当代,她的异质性往往吸人眼球。前两天,读到张执浩老师的访谈标题“写诗就是克服心慌倾听心跳的过程”,这句话也非常契合隆玲琼的诗歌写作。《被局限的爱》是我第一次读她的诗,也印象最深。一位即将做母亲的人,经过十月怀胎,诗中描述孕妇的独特体验,从卧姿,到内部的宫殿,到一边轻拍小腹,一边轻柔地给腹中胎儿讲故事的情境。一首七行的小诗,道尽即将为人母的心情,对胎儿无微不至地呵护和敏感,近乎神经质。我被隆玲琼细致入微地描述与呈现而感动。之后读到一系列写在医院经历的诗歌,洒脱、肆意、独特、悲悯情怀,爱我也爱众生,角度的切入同样是隆玲琼诗歌的又一亮点,读诗能观其人,于古灵精怪中又能脚踏实地,于种子飘扬空中,然后落地生根。隆玲琼的诗写也在不断扩充,扶贫诗,游记诗,游戏诗等,拿捏得当,可读性强。生活在隆玲琼面前就像剧本,生活气息不断又摆脱种种束缚,关爱、共情、独立、超脱又具奉献的诗性的语言,在隆玲琼诗中无处不现。


劫翁 ( 诗人):隆玲琼建构了一个秘境的通道,但她没有设置阅读的障碍,而是在适当的距离里种花,让人跟着她的脚步,一步一步进入内心,感受一个女子玻璃一样跳跃。

她的文字总体上是抒情的,近乎于一个个感悟、心得片段,很少有较为深入的思考,我想这也是她的特点,如“一块玻璃/阻止了它被我杂乱的掌纹绊倒”——《敲窗的鸟》,她删繁就简,隔着玻璃看世界。《单峰驼》以物自喻,无论是结构和语言都很简洁,但文字所呈现出对于命运的认知,却让阅读变得沉重,尤其是结尾的三个字“跪,跪,起”,我就在想,是什么让一个女子有了这样宿命的气息?爱情是人生最为重要的话题,奇怪的是作者用《一个简单的道理》来命题,并用“熬粥”来比喻,无论是大米、断骨,还是红豆、莲子,一个“熬”字让人不忍卒读,作者仅是想细化“相融”的过程吗,而她为什么要储存那么多的水呢?《石碑》让我窥见作者的坚韧、倔强,也让我感受到她是如何开錾自己的命运通道的。“我的顽固不在于此/我更在意我凹进去的部分”——《石碑》

这些文字为我们提供了怎样一个隆玲琼?还是从她的《雨后》中寻找吧。雨停了,古城墙留下斑驳的痕迹。众多的人流中,一位素衣的女子用小指轻抠着城砖的缝隙。她在寻找什么?

她的通道还在延伸,她在不停地种植自己。


冰斌  (诗人):罗伯特•休斯说:诗歌的定义几乎从来都与其使用语言的特殊形式有关。从结构主义的角度,可以简单地将“其使用语言的特殊形式”理解为一种言说方式。而很多人对“现代诗歌”中“现代”这个词的理解是一个时间的概念,其实对于诗歌而言,“现代”这个词更多表现的是一种随着时代发展不断产生的诗歌状态。

隆玲琼的诗就是属于这种具有“现代”性的诗歌。

首先,是叙述性质的言说方式。这种言说方式剔除了假大空、传统概念上所谓的思想或者意义、心灵沉醉或者情感经验,干净纯粹地呈现文本的本身——实现的是文本即内容。

第二,干净纯粹这种言说方式并不意味着言说内容的贫乏。恰恰相反的是,隆玲琼的诗关注个体与现实,在这些个体与现实中一定还有我们可能看不见的言说内容——诗是明晰之物,诗是黑暗之物。

现代诗歌发展到今天,很多传统意义上的概念,例如意象、结构、语言甚至诗歌本身都发生了改变,呈现出这样的一种状态:诗歌具有多样性,诗歌必须这样而不能那样是对诗歌本身的遮蔽。

卓越的文本体现,隆玲琼的诗向我们呈现的正是:一种现代诗歌的可能性。


汪抒  (诗人):有那么多的诗人,其诗中强塞给我们的是生硬的诗意和虚假的诗意。他们费尽心力挖掘的所谓诗意根本不是诗意。至少不是当代意义上的诗意。

隆玲琼显然是一位优秀的诗人。她以纯正而又几乎无可挑剔的文本,让我们惊讶。她的诗中贡献给我们的是真正的诗意。

那么,真正的诗意来自哪里?

应该来自客观事实。客观事实似乎毫不闪光的内质往往蕴含着最真正的诗意。在隆玲琼的诗中,敲窗的鸟、枝桠上的一只火冠雀 、旧物、单峰驼、熬粥、下水道、石碑、下街等等,都是真正的诗意的最本真的载体。

她用一双不动声色的眼睛,用一行行冷静、简约的文字,让它们呈现出来。慧眼的读者自会看到那一环闪耀而出的诗意的光芒。

诗歌的终极追求和最高价值就是揭示生存的秘密。而真正的诗意就是直通真理,或是真理的本身。

在这个创作多元化的时代,诗人们的创作也有着任何人也无法否认的极大的层次的差别。灵魂达到多高的高度,其就会写出达到多高境界的诗歌。

隆玲琼正坚实地走在倾斜而上的光芒烁烁的路上。


马芹永  (诗人):我是不喜欢评论别人的,更不敢评论别人的作品,隆玲琼是一个例外。我一直叫她琪琪,她不是别人,她是个特别的人。

认识琪琪好多年了,但只是知道她是西南地区的一个环境执法者。我们在群里爱开玩笑,感觉她特机灵,有些淘气。她的诗也读过一些,只是笼统的觉得写得不错,读了不会后悔的那种。今天一气读了她20首诗歌,不由得越来越想读,且心生敬重。

老实说,人们越来越不怎么喜欢诗歌了,其原因是不能怪读者的。我们大多写诗的人写出的东西脱离了生活,脱离了大众。拼凑的文字更谈不上情怀、精神、思想了。而琪琪的作品不是这样的。

“一个简单的道理

多像熬一锅粥啊

如果我属大米,总会有人

属断骨,属某种伞状植物,或者香菜小葱

我若属粟米,也自然有人属红豆

莲子,百合或者冰糖

据说一百万年前就有火的存在

即便如此,我们也毫不相干

那一口锅到底可不可以

算着是红娘?总之

事实上,我们仿佛烂也要烂在一起

多像一个熬粥人啊,一开始就知道

总会有些残局不忍看,于是,提前储存了

足够的水”

一个诗人是要有爱的,这份爱是纯洁的,伟大的,真实的。现在的人们还有多少人愿意为爱奉献所有,甚至粉身碎骨,烂也要烂在一起?这是不是一首充满烟火味,满含浓烈情与爱的作品?

“扮相

又长又直的黑发

能表达棉麻的叛逆和旷达吗

高高的鞋跟,能坐在一坡长长的台阶上

一条孤独的石凳上

或在任何一个空镜头里,模拟空无

作济世天下而怅然若失状吗

能按捺住虚荣心,佯装与世无争

像按住地鼠机里那上蹿的电流吗

贵族或是落魄之人

就能穿出丝绸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吗

若为平民,深谙布衣之礼

能持任何一个时代的怀疑,兼与任何一个

时代的傲骨吗

能尊重一株植物的独立诉求,对于衣衫

或者说一块遮羞布,不要强加赋予吗

比如棉麻

我说的棉,是籽棉的棉

麻,是披麻戴孝的麻”

在生活中,我们有太多的扮相,我们何曾不是作者质问中的样子?这样的质问难道不是真切的感觉到来自灵魂深处?这才是真正的诗歌该有的样子。如果我们写出的诗歌都能够触动灵魂,让人思考并有所收获,哪个读者会拒绝收获呢?

“致2202

等我的孩子会走路说话了,我要

带他到这儿来,告诉他:

他的父母不是在这儿相爱的

却因为在这里找回了他,更懂得了爱

这儿的清洁工在每天早上五点半开始扫街

但这里没有街,只有长长的两条巷道

一条平躺,一条竖立

每次窄窄的天刚被她擦亮,母亲

就会听到美妙的鸟叫。但这儿

看不到鸟,没有藏着雏鸟的树梢和屋檐

我要带他爬上那条竖立的巷道

在最高一级的台阶上,指着

可能已有裂缝的墙,听他脆生生地念:

国以民为本——。并如实地告诉他:

本,就是草木的根”

如果诗人都没有了家国情怀,那大众呢?如果人人都没有了家国情怀,国家的根基在哪里?民族的希望在哪里?是哪些人带头忘记了家国情怀?忘记了国之根本?爱国家,爱人民,这不应只是口号,不虚假,更不落后,不丢人。忧国忧民才是一个诗人应有的情怀。我们还有吗?还有多少年轻人有这种情怀?还有几个年轻的女诗人有这种情怀?

隆玲琼,一个有情有爱有精神的人,一个真正让人敬重的女诗人。

愿这样的人越来越多。


简(诗人):读隆玲琼的诗,你永远有种新鲜感,你永远不知道,她的下一首诗歌会从哪个点切入,会有怎样出其不意的语言击中你的内心。

《前方到站通远门》一组,从一位母亲的精神视角,从时代环境的物理视角,她细腻含蓄地表达对现代科技下生命孕育的认知,个人即众生,普众即时代,极具科普性、现代性。母亲对新生命的渴望、期待、担忧、欣喜,为之而作出的努力、奉献、牺牲,她的写作是艺术的再现,审美的表达,读之惊艳而震撼。

《扶贫记》中她心怀悲悯写大爱,写家乡巨变,写时代巨变,纯朴而纯正。大主题小处写,小事情深处写。

除了主题性写作,她非常善于捕捉生活日常,也许于你是一些琐碎,于她却是另一样的诗意。玩儿狼人杀游戏,看孩子吹泡泡,一次丛林的行走……在她笔下无不诗意盎然。




创作谈



我在诗里自圆其说

文/隆玲琼


01


透过半扇窗户进入的灯光,慢慢将整间屋子烘得昏黄而温暖。夜哭的孩子重新入睡,时针指向凌晨两点半,我却比在清晨还要清醒。这是众多日子中的一个日子、众多夜晚中的一个夜晚,我是众多数羊人中的一个数羊人。开始我有一群羊,后来有广袤的大草原,再后来羊群布满整个夜空……这情景如同艾米莉.狄金森笔下的《要造就一片草原》。不知是谁说过,写作是为了逃避,我有些赞同。如果今夜写诗,便是逃避我的羊群,我想把我的羊群赶进他人的帐篷或者夜空。

此刻,万籁俱静如追忆,月明风轻似憧憬。


02


昨天去医院开出院证明,在外科接诊处碰到一个同事,很健谈和硬朗的一个人。他带着极力掩饰的痛楚说,胆囊有个结石,这次可能要做掉了。我问他怎么一个人来,他说开始不想挨刀子,媳妇正在路上,又特地补充了一句:“本来我一个人也行”。透过口罩我能看到他扭曲的表情,一个刚刚割掉阑尾的人特别能理解他的一边倾诉一边掩饰。我想,他要是也写诗,是否能通过一首诗来缓解部分疼痛;是否会在绞痛与放射性疼痛之间突然有了新的割舍观;是否会不假思索地说出:我一身虎胆竟然不敌几克胆固醇结晶体,不如摘掉。
    生活,便是无数个这样自我佐证与自圆其说的白天,加上无数个数羊人与内心对话的夜晚吧。隔壁618的敲门声传进来,急促持久,迫使我从门缝看到一个穿着底裤的房客,如何让一扇为他关上的门重新再为他打开。唉,这个抱着臂膀自圆其说的旅居者。


03


有位朋友说,写作是星空下的孤独,诗人和上帝相等。写作的孤独即个性的出现,即创造的诞生。

是呀,写作的孤独者并不是脱离社会群体的消极自居者,而是从社会百态中提取自我的纯粹,从众声沸腾中抵达自我的安静。这种孤独因为心里有万物而柔软膨胀,像附着于蛋糕的奶油,蓬勃纯净,形全味甘;这种孤独因为远离喧嚣而陡峭立世,像孤松生于岩顶,身在空中,根深石内。


04


虽然写作的时日也不算短,但受制于天分和努力,我离一个诗人还有很大的差距,目前还没有自己诗歌特性甚至诗歌方向。陈东东说,一个诗人的三个时期分别是音乐、飨宴和冬雪。诗人的音乐是什么呢?一种适合自己,也专属于自己的发声方式,或者一个独特的音乐形式或构造?而哪种发音方式适合我的声线,哪种表现方式才适合你对我的阅知呢?我希望是紧贴生活的,纯粹的,是“写什么”大于“怎么写”的。

然后呢,期待飨宴和冬雪。


隆玲琼诗选》》


单峰驼


我仔细想了,等到我的世界

荒芜,就变一只单峰驼

理想只留沙子和水


已再没有什么需要思考和忧虑,头可以变小

行走是逃不了的,脚掌一定要变大

叹气也没必要了,就长一个粗长的颈

喘息——


认一个戴面纱的驯兽师作母亲吧,不用交换

哭和笑,只需要听懂她的三个字:

跪,跪,起——



一个简单的道理


多像熬一锅粥啊

如果我属大米,总会有人

属断骨,属某种伞状植物,或者香菜小葱

我若属粟米,也自然有人属红豆

莲子,百合或者冰糖

据说一百万年前就有火的存在

即便如此,我们也毫不相干

那一口锅到底可不可以

算着是红娘?总之

事实上,我们仿佛烂也要烂在一起


多像一个熬粥人啊,一开始就知道

总会有些残局不忍看,于是,提前储存了

足够的水



下水道


相比其它被冠以“下”字的事物

下水道看似更认命,或者说更有自知之明

完整地曲身于暗黑的地下,不露声不露色

相比其它被藏于暗黑中的事物

它的骄傲在于,每一次关节的弯曲,都坦荡而直接

没有唯唯诺诺。幸运的是

它的出口即是江河



石碑


想做一块顽石。但

总是要掏出点什么才能圆今生的功德

那就慢慢用錾子,挖去

一部分白墨吧

即便是这样,我也不打算杵在路口

做南北的界,或者做东西的桩

我的顽固不在于此

我更在意我凹进去的部分,像谁的手笔

  或者说飞撒的部分,像谁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