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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魂再现》连载第四章

来  源:重庆作家网    作  者:本站    日  期:2018年3月21日     

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 text-decoration-style: initial; text-decoration-color: initial;">中策:虽然没有偷到小本子,但是刘言与欢应声回到江津城后,没有把小本子上交给组织,那么,尽管文涯名与王中阳整天提心吊胆,也还算混得下去;

下策:倘若上策与中策都失败了,那么,文涯名与王中阳就互相作证,也就是说,如果文涯名揭发欢应声,王中阳立刻站出来证明,如果是王中阳揭发刘言,文涯名同样作证。

谈完狗咬人计划后,文涯名望着王中阳,担忧说:“刘言这方好办,只是欢应声……”

王中阳知道对方担心什么。他一把握住文涯名的手,用一种大义灭亲般的口吻说:“虽然我与欢应声是恋人关系,但是,在这样一个儿女都可以起劲地揭发父母隐私的年代,如果有一天,我与欢应声的关系开始紧张起来,并且上升到了原则问题上,那么,除了你死我活的斗争,哪里还会有一点点风花雪月般的温情?”

文涯名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声说:“王中阳,好样的!”

火把终于熄灭了。

他俩返回身朝洞口走去。

就在这时,山洞深处突然响起一阵怪异的声音,一个黑影朝他俩飞快地扑来。

最先发出恐惧叫声的是王中阳,紧接着是文涯名害怕到极点的惊叫声。没有任何犹豫,他俩亡命地朝洞口冲去。几乎是第一缕阳光照到王中阳额头的同时,从山洞深处飞扑过来的黑影砰一声撞到他后背上。他马上啊呀啊呀地惊叫起来,反身抱住那个黑影,整个人立刻仰倒在草地上。

王中阳怀中抱着的,是早先那只受伤的野鸡。

跌倒在不远处的文涯名,一直听到那只野鸡发出咯咯咯的叫声,才放心地站起身,抹了抹满头的冷汗。他说:“他妈的,这只野鸡,吓死老子了。”

这时候,王中阳也定下神来,他将那只野鸡高高地举到半空中,左瞧瞧右看看,似乎在野鸡身上发现了某种新东西。

“今天晚上,终于有鸡肉吃了。”

文涯名一边说一边走过来,伸出手准备捉那只野鸡。

没想到王中阳将他的手挡了回去,出人意料说:“不,我要治好野鸡的伤口,然后放生。”

文涯名不解地望着王中阳,心想,这个在小本子上写小报告的家伙,怎么变得善良起来了?

王中阳没有理睬文涯名。他默默地采来野草编成一根草绳,拴住野鸡的一条腿;接着,他又掏出一块手绢,将那只断翅包扎好。他将野鸡抱在怀中,对“鸡”弹琴般说:“野鸡啊野鸡,你虽然吓得我魂飞魄散,但是我知道你不是存心害我的呀,不像我们有些同志……”他立刻话锋一转,偏过脸对文涯名说,“走吧,我们还要宣誓啊!”

等王中阳和文涯名回到小泉时,一根旗杆已经高高地立了起来。旗杆下面,欢应声和刘军将一床白床单摊开,铺展到草地上。刘言则跪在床单前,埋下头,用一支铅笔将欢应声红色风暴小组几个字描到白床单上。

他们在制作一面特殊的旗帜。

描好字体,最后一道工序就是着色了。

如果说在人迹罕至的大窝铺,只能用白床单代替旗帜的话,那么,欢应声红色风暴小组这几个字,则绝对不能用红色以外的其他任何颜色来代替。问题在于,在原始密林中的大窝铺,他们到哪里去弄红颜料呢?

忽然,刘军站到刘言面前,大声说:“哥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说到这里,她握紧拳头,做了一个砸鼻子的动作。

刘军这个动作提醒了大家,那幅欢应声的肖像上,不是涂着刘军的鼻血么,那么,为了这面旗帜,他们可以献血啊!人世间,还有哪种红颜料的神圣程度能够超过鲜血呢?刘言先是看了看刘军,继而望了望大家,最后征求欢应声的意见:“你是我们的领导,这个主意,应该由你来决定。”

欢应声一只手拉住刘军,另一只手在她脸上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问:“鼻子还疼吗?”

刘军想起早上从鼻孔中喷射而出的血箭。鼻孔仍在隐隐疼痛。不过,她脸上露出坚强的神色,说:“如果需要我献血,我不会感到疼痛!”

欢应声略一犹豫,转过头,对大家说:“刘军勇于献血的精神很好,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她忽然调转话头,问:“不过,大家想一想,用鼻血来涂红这些字,是不是显得太……”她本来想说“太草率了”,话到嘴边,又飞快地改口为:“太不神圣了?”

一时间,大家愣住了。

就在这时,欢应声出人意料地从刘军挎包里飞快地抽出一柄匕首,刀锋在阳光下闪出寒光。她将匕首贴到自己的胳膊上,说:“这次的血,应该由我来献。”

话刚落地,刘军突然一转身,辟手夺过匕首,说:“欢姐姐,我不要你献血。如果你受了伤,就没人唱歌给我听了。”

刘军正想往自己的手臂上割去,刘言却大喝一声:“慢!”

刘军诧异地望着他,“哥哥……”

刘言从刘军手里取过匕首,说:“妹妹,早先欢应声说得好,你勇于献血的精神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但是,你想过名份问题吗?”顿了顿,他望着大家,说:“我的妹妹刘军,原本不是我们这次革命行动中的组成人员,因此,她的宣誓,是不能上画稿的。”

“刘言,你说得对。”文涯名赞同道,“刘军是外人,她不能参加这次的献血。”他伸出一只手,“把匕首给我,我来献血。”

“如果用刘军这样一个外人的鲜血来涂红欢应声红色风暴小组这些字,”王中阳严肃说,“过两天,我们回到江津城后,怎么给组织交代?”他也学着文涯名的样子,伸出一只手,“我身体比你们好,这次的血由我来献。”

三个男人都争先恐后地献血。

他们争抢的举动惊吓了那只野鸡,它害怕得咯咯咯地叫起来。

“别抢了,你们都不要抢了。”刘言大喝一声,调头望着那只惊叫着的野鸡,忽然间想到了一个主意,他高兴说,“对呀,有了这只野鸡,我们还献什么血啊?!”

刘言一只手握住匕首,另一只手抓住那根草绳,一步一步地走向野鸡。那只野鸡似乎感觉到了某种逼近身边的灾难,它越发惊骇地叫起来,咯呀——咯呀……

“不许伤害它!”

王中阳突然冲上前,弯腰抱起那只野鸡,双眼恨恨地瞪着刘言。

刘言不解地望着王中阳,愣了半晌,说:“王中阳,这只野鸡……它只是一只鸡?”

“我知道它只是一只鸡。”王中阳说,“可是我就是不许你伤害它。”

“王中阳,”刘言脸色一变,严肃地问,“你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的了?这次革命行动、这次神圣的献血,你这种婆婆妈妈的态度……”

“刘言,不要再说了。”王中阳打断刘言的话,将手伸到刘言面前,“把匕首给我。”

刘言以为王中阳要亲手杀掉那只野鸡,他将匕首递到对方手里。没料到,王中阳拿起匕首往左臂上狠命一割。殷红的鲜血顿时淋漓地淌了出来。大家不约而同地惊呼起来,“王中阳,你疯了吗?!”

王中阳忍住伤痛,先是望着大家说:“我没疯,正常得很。”继而盯住刘言,“快把笔拿来,抓紧时间染字。”最后,他松开怀中的野鸡,对它轻轻说:“你逃吧,离我们越远越好!”

“王中阳……呜呜呜……”欢应声扑上来,捧住王中阳的手臂,泪水片刻间就淌满她的脸颊,她的情绪似乎有些失控,激动之中,竟然说了一句:“你真是一个傻子!”

站在旁边的文涯名用心地重复了一遍:你真是一个傻子!这句话是欢应声在宣誓前说的,证人有王中阳、刘言、刘军和我。

刘言握起毛笔,沾上王中阳手臂上的鲜血将旗帜上欢应声红色风暴小组一个字一个字地染红起来。没有多久,一面特殊的旗帜就高高地飘扬在半空中。

宣誓的时候到了。

欢应声、王中阳和文涯名并排站在草地上,面对半空中猎猎飞舞的旗帜,举起了右手。刘军因为不是这次革命行动中的合法成员,所以,她只能在旁边观看。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刘言端起画夹,将这次宣誓的场景详细地画出来。宣传队那位头头说:这些画稿,是要存入档案的。

领头宣誓的是欢应声。她带着大家,神态庄重说:“我们是欢应声红色风暴小组,为了这次革命行动,我们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就在这时,那只已经逃跑的野鸡,出人意料地又跑了回来。不仅如此,它竟然从草丛中一跃而起,飞到了那根高高的旗杆上。在人们惊诧的目光中,它先是扬起头咯咯地叫了几声,接着做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舞姿出来。

砰!

突然,枪声响了。随着枪声的响起,那只正在高高的旗杆上做着若干稀奇古怪舞姿的野鸡发出最后一声惨叫,扑一下掉到草丛里。

是刘军开的枪。

原本神圣庄严的宣誓仪式,在枪声的打击下,人们再也没有心思进行下去了。欢应声慢慢地将右手放下来,先看了看刘军,再望着刘言,问:“画好了吗?”

刘言知道欢应声是指宣誓仪式。他合上画夹,说:“画好了。”

不远处的刘军,一只手拿着那支还在冒烟的猎枪,一只手拾起那只野鸡,先是兴冲冲地跑到大家面前,继而发现大家的神色有些不对劲,猛然间,她醒悟过来——这只野鸡,是早先王中阳从刀下救出来放生的呀,现在居然被自己一枪打中了。她惨白着脸,走到王中阳面前,不安说:“我看见野鸡在旗杆上做一些怪动作,我就……”

欢应声急忙扑过来,一只手握住王中阳,另一只手抚在刘军背上,说:“这是一次意外。刘军是一片好心。”她看着王中阳,“你不会怪她吧?”

在大家的想象中,王中阳会勃然大怒,然而,他仅仅是不满地瞟了刘军一眼,却出人意料地拿起那只野鸡,高高地举到半空中。

他仰起头,对野鸡说:“我再三告诫你,离我们远一点,远一点,你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可是,你偏偏不信。结果如何呢?”他长长地叹口气,“唉,你死有余辜啊!”

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王中阳这一席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中阳将那只野鸡扔到旗杆下,问欢应声:“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摧毁寺庙。”

“毁完庙子呢?”

“回江津城。”

“庙子在哪里?”王中阳说,“你带路,我们毁庙去。”

也许是当年地质队员们的疏忽,也许是当年地质队员们有其他考虑,那座建筑规模宏大的寺庙,竟然没有画到路线图上。因此,关于那座寺庙的地理位置,就全靠欢应声的记忆了。问题是,当年欢应声与地质队员们到大窝铺时,仅仅是几岁的小女孩,十多年过去了,留在她心中的,也只有一丁点模糊的地理位置。她犹豫着说:“好像……好像在大窝铺的半山腰上……”

刘言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其时已经是下午了,大阳正向西边慢慢滑去。他想了想,分析道:“小木屋在大窝铺的前山,我们现在宣誓的地方,也在前山……”他转头望着欢应声,问:“那座寺庙,会不会在大窝铺的后山腰上呢?”

“这……”

欢应声不敢肯定。

文涯名也问:“会不会在另一座山上?”

“不会。”这一次,欢应声肯定说,“那座寺庙就在大窝铺。”她说,“至于在东南西北的哪一面山坡上,我记不清楚了。”

这时候,王中阳忽然问:“欢应声,你知道魔牙谷这个地方吗?”

欢应声先是摇摇头,表明她不知道这个地方,继而笑着说:“什么魔牙鬼牙的?吓人得很。”

最后,大家决定采取一个最原始的方法,沿半山腰往同一个方向走,终究能够找到那座寺庙。

他们走了没有多久,草丛中一个奇怪的现象引起了刘言的注意。大约搞美术的人在观察事物上比其他人更多了一双细致入微的眼睛。他发现在茂密的草丛里,有一路低浅的草线若隐若现地从山脚一路爬上山顶。于是,他用手中的木棍笊开其中的一处野草。他惊叫起来,“路,这里有路。”

一条神秘的石板路骇然出现在他脚下。

原来,那一路从山脚通往山顶的低浅草线,是若干年前的一条石板路,只是后来无人行走,渐渐地被两旁的野草覆盖起来,荒芜了。因为石板不能给野草提供营养,所以,盖在石板上的野草比两边的野草显得矮一些,于是,在野草茂密的大窝铺上,便毫不经意地出现了一条低浅草路。的确,如果不是很细心的人,是很难发现这一条秘密小道的。

这时候,大家纷纷围到刘言身边,惊奇地看着草丛中的石板路。

许久,欢应声做出了决定:“刘言,这条路是你发现的。这样吧,我们跟在你后面。”

刘言明白,欢应声是叫他带路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来到一面高大的石壁前。所谓石壁,其实是一面高耸入云的绝壁,周围没有任何可以攀登的路线。石壁中间,裂开了一条一米见宽的缝隙,看样子,石壁原本是一个整体,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从中间劈开了一条缝隙,石缝两边长满了野草。那条若隐若现的石板路,通到这条石缝前,消失了。这时候,太阳已经滑过石壁上方,将一面偌大的阴影投映到他们面前。这面阴影似乎给他们斗志昂扬的心中蒙上了一丝恐惧,等他们站到那条石缝前,举目望去,只见石缝深处一片阴森。在他们的感觉里,原本灿烂欢笑的阳光从石缝顶端照进去,立刻变成一阵接一阵瑟瑟发抖的阴风,从石缝深处一路轰轰作响地逃了出来。恐惧中,他们不由自主地倒回身,远远地离开石缝,走出那面巨大的阴影,重新站立在阳光下。

刘言看了看大家,问:“你们说,应该怎么办?”

大家明白刘言话中的意思,是穿过石缝呢,还是另外寻找其他路径?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出声。

许久,刘言又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按计划,我们明天就要动身返回江津城,可是,寺庙在哪里?”他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去,“找不到寺庙,毁不了菩萨,我们这次革命行动就失去了意义。”他话锋一转,说:“我有一个好办法,一方面,不用继续寻找寺庙,另一方面,我们又光荣地完成了革命任务。”

大家听说有这种两全其美的办法,原本死寂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刘军高兴地问:“哥哥,你有什么好办法?快说呀。”

刘言没回答刘军的问话。他重新走回石壁的阴影下,站到那条石缝前,端起画夹,刷刷地画了一会儿。他对欢应声说:“你过来。”等欢应声走到他身边时,刘言将画夹递到对方手里。他审慎说:“如果你同意,就请在旁边签上你的名字。”

欢应声接过画夹一看,情不自禁地伸出了舌头。画稿上,一座规模宏大的寺庙正被一群青年人点燃火熊熊地燃烧起来,旁边还写着一行火药味浓郁的文字:进军大窝铺,烧毁菩萨庙。再下边,是每一个参加人员的签名。欢应声明白,刘言想出来的所谓的好办法,竟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说穿了,就是一个字:骗。刘言之所以要每一个人都亲笔签名,是因为需要大家共同来严守这个“骗”字。欢应声拿起笔,手指不停地颤抖起来,她问:“刘言,这……妥当吗?”

“欢应声,”刘言看穿了她的担心,直截了当说,“明天,就是我们返回江津城的日子,可是到现在,我们还没有找到寺庙。”他说,“失败的后果如何?你比我更清楚。”

欢应声想了想,一咬牙,在画稿上签了姓名。接下来,便是文涯名、王中阳签名了。不知为什么,他们虽然也有同样的担心,但是,最终还是把名字写到了画稿上。


欢镜听 

第四章  白旗上的血染风采

文涯名与王中阳回到小木屋,守株待兔般地等待着“金凤凰”。

他俩坚信那只羽毛艳丽的山鸡还在小木屋附近。

文涯名坐在木板床上,那支老式猎枪横在怀中。他从一个小小的布袋里将铁砂子、火药混到一起,灌入枪管,再压上引火索。王中阳则将那柄小巧的军用铁锹擦了又擦,铁锹锋口在阳光下折射出金属的冷光。

没过多久,一阵轻轻的咯咯声响了起来,茂密的草丛渐渐地分开一条小路。一只山鸡出现在小木屋外面。一瞬间,文涯名和王中阳惊呆了。这不仅仅是他俩第一次看见山鸡,更主要的是在阳光的辉映下,那只山鸡身上的每一片羽毛都闪出炫目的艳丽光泽。尽管如此,那只山鸡还是没能逃脱被追杀的命运。王中阳首先回过神,他轻轻地碰了碰文涯名,示意他开枪射击。文涯名将枪筒从木板裂缝中伸出去,悄悄地瞄准草丛中那只越走越近的山鸡,悄悄地点燃引火索。也许是动物与生俱来的本能,那只山鸡警觉地感到有某种致命的危险逼近身边,它突然转过身,用最快的速度飞离小木屋,与此同时,充满火药味的枪声响了起来,已经飞到半空中的山鸡被打断了一只翅膀,几片细小的羽毛胆战心寒地飘落到草丛里。

“王中阳,快追。”

文涯名大喊一声,端起猎枪冲出小木屋。王中阳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手中的铁锹在风中划出嗖嗖的响声。那只受伤的山鸡亡命地逃窜,鸡血在草丛上一路洒过去。很快,小木屋在他俩身后消失了,他俩已经追了一段很远的路程。途中,文涯名再一次往枪筒中灌入铁砂子、火药,等他点燃引火索,刚跪下一条腿瞄准前面的山鸡时,眼角突然瞟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朝他飞扑而来,电光火石之间,他没有丝毫犹豫地调转枪口,随着一团刺眼的火花,一阵金属的碰撞声差点震破了他的耳鼓。

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是一柄铁锹,铁掌上已经被铁砂子射穿了许多细眼。

一瞬间,文涯名愣愣地站在那里。他不明白,原本在王中阳手中的铁锹怎么会扑向自己?等他忽然间醒悟过来时,王中阳已经跑过来拾起了那柄铁锹。文涯名将枪口对着王中阳,“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王中阳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态,看见对方的枪口对准自己,他骇然地反问:“文涯名,你想干什么?”

紧跟着,他也高高地举起铁锹,做出随时劈向对方的姿势。

王中阳解释说:他将铁锹掷向前面的山鸡,原本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没料到居然被文涯名的猎枪在半途中“拦截”了。

文涯名根本不相信王中阳的解释。他举着枪,往前走了一步,恨恨地问:“王中阳,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以为这样做,就没有人知道你的老底了?”文涯名哼了一声,“你以为,我那么单纯?”

王中阳也不甘示弱,同样地往前走了一步。他反问:“文涯名,你是不是在找借口?”他笑了笑,冷冷说,“你的那个老底,我同样留了一手。”

那么,文涯名和王中阳话中的老底到底是什么呢?

原来,作为宣传队里的编剧,文涯名习惯了在夜间写作剧本。一天晚上,写作途中,他因腹泻,来不及寻找纸张,便顺手拿起桌上的一张报纸,撕下一角,急匆匆地赶往厕所。等他回来时,那张被撕掉一角的报纸已经落入王中阳手里。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张报纸上,恰恰有一幅大人物的相片。那位大人物的一半身体,被文涯名当作手纸用掉了。这样一来,事情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王中阳将这次可怕的事件记入一个笔记本,还将那张残缺的报纸作为物证秘密地保留起来。他对文涯名说:“这个东西,我不会交给组织。你与我的家庭成分都不好,交到组织上,对我没有实际的好处。我之所以保存这个东西,是因为考虑到,如果有一天,我做错了什么事,又恰恰被你拿住了握柄,那么,我与你来一个互相交换。对不起,这叫做自我保护。”

那段时间,文涯名的日子如同惊弓之鸟,只要一看到王中阳,就如看见一条毒蛇。俗话说,急中生智。惊惶不安的文涯名终于想出了一个制约对方的办法——王中阳不是爱好写字吗?那么,何不利用他写字的特长,将其置之于死地?自从有了这样一份想法后,文涯名心中便长出了一只暗眼,时刻留意机会的到来。

——前文曾经提到过的欢应声在十五的月夜里哼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就是文涯名暗眼得来的收获。

一天,江津城召开公判大会,王中阳的任务是书写标语。中途休息时,砚盘旁边一支上等毛笔引起了他的注意。平时谨小慎微的王中阳,此时此刻,根本没仔细往深处想,为什么会忽然出现这样一支价格不菲的毛笔?兴奋中,他醮上墨汁,顺手拿起桌上的一张报纸,刚刚写出“今天逮捕”四个字,半空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抓起那张报纸飞快地跑掉了。当天晚上,文涯名将王中阳请到家中,关上门,将那张报纸展开,只见在“今天逮捕”四个字后面,是一幅大人物的相片。文涯名冷笑着说:“王中阳,是你把我逼上梁山的。”

最后,两人达成了共识:交换报纸,当面烧掉物证,彼此不再揭对方的老底。

现在,两人在原始密林包围起来的大窝铺重揭老底,两人都声称“留了一手”。问题是,作为物证的报纸已经烧掉了,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留下来呢?

文涯名一手端枪,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本,用早有防备的语气说:“王中阳,你那个老底,我单独记到本子上了。”

没料到,王中阳看到对方手里的小本本,立刻冷笑起来,他学着文涯名的样子,同样一手举铁锹,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本,用同样的语气说:“你那种本子,我手里也有一个。文涯名,你的所做所为,本子上都有详细的记载。”

不知为什么,两人在互相看到对方手里一模一样的本子后,一分钟前还气鼓鼓的神态,忽然间懒散了下来。

文涯名手里的猎枪掉到地上,懒懒地问了一句:“他什么时候给你的本子?”

王中阳明白文涯名话中的“他”是指宣传队里那位头头。他举到半空中的铁锹也掉了下来,答道:“进大窝铺前两天。”

文涯名迎着吹来的一阵山风,使劲咬了一下嘴皮,问:“欢应声手里,有这样的小本本吗?”

王中阳说:“我不知道。”

文涯名逼视着王中阳,冷冷地问:“你跟她是那种关系,她没告诉你?”

王中阳嘴角扯起一丝冷纹,反问:“你本子上记载的事情,会不会告诉你父母?”见对方沉默不语,他又补充道:“这年头,连父母都靠不住,何况我与她是那种关系?更靠不住!”

事实上,他俩已经很清楚了,参加这次革命行动的每一个成员,除开那位突然间出现的刘军以外,身上都秘藏着一个记事本。

文涯名一边弯腰拾起地上的猎枪,一边思考着什么,等猎枪端在手里时,他似乎打定了一个什么主意。他望着王中阳,问:“刘言与欢应声的本子上,会记载一些什么呢?”

王中阳避开文涯名的话题,说:“我们还是找那只山鸡吧。”

顺着山鸡洒下的血迹,不一会儿,他俩便站到一个神秘的洞口前。

他俩以为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山洞,洞口很小。像这样的山洞,莫说在人迹罕至的大窝铺,即便是在江津城近郊的山峦上,也不难看见。那只受伤的野鸡,拖着断翅逃进了山洞里。文涯名朝山洞里放了一枪,只听见枪声如同轰轰的雷声般地迅速远逝,没有想象中的铁砂子撞击石壁的响声。看来,这个山洞还很幽深。王中阳在洞口附近拾了一些枯枝,扎成一束火把。点燃后,他与文涯名猫着腰一前一后地钻进了山洞中。他俩吃惊地发现,这个在外面看似普通的山洞,里面却深远得可怕。洞里很干燥,地上积着厚厚的尘土,一脚踩下去,立刻腾起细细的灰尘。王中阳一只手举着火把,另一只手拉住文涯名,有些胆怯地问:“我们还往前面走吗?”

文涯名想了想,端起猎枪往山洞深处放了一枪,随着一团刺眼的火花闪起,他俩依旧没有听见铁砂子撞击石壁的响声。

王中阳忽然惊愕说:“文涯名,你看。”

在刺眼的火花闪耀的一瞬间,王中阳看见不远处的石壁上绘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图画。接着,他们举着火把走到石壁前,看见在干燥的石壁上,不知是谁用褐红色的颜料绘着一幅又一幅似人似物的图案。看起来,仿佛像远古时代的狩猎图,又像近现代一些变易的宗教祭祀图。

“文涯名,”王中阳问,“你是编剧,读的书比我多,这些图案里的内容是什么意思?”

文涯名摇摇头,没说话。这时候,他的目光已经从那些褐红色的图案上转移到了另一些奇怪的符号上。那些像箭头一样的符号就在图案的上方,一个连着一个指向山洞深处。文涯名轻轻地摸了一下,发现那些符号不是用笔绘而是用尖刀刻上去的。分析的结果,这些符号肯定比那些褐红色的图案要晚若干年,也就是说,在原始密林包围中的大窝铺,在这个神秘的山洞里,曾经是人来人往。

“文涯名,”王中阳轻轻地问,“这些箭头所指的方向,会不会埋藏着什么金银珠宝?”

“不会。”文涯名一口否认道,“这些箭头代表的意思很单一,就像路标一样,仅仅起一个指点正确方向的作用。”

王中阳顺着那些符号,将目光慢慢地投向山洞的黑暗深处,不解说:“正确方向?难道说,这深不见底的山洞,有一条通向外面的秘密出口?”

在火把的照明下,他俩顺着那些符号一步一步走向前去。不一会儿,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幅峡谷图。所谓的峡谷图,就是一座大山从中间裂开一丝缝隙的图画。符号指到这里就消失了。文涯名注视着这幅峡谷图,沉思起来。许久,他自言自语地分析道:“那些箭头和这幅图案的意思是不是说,只有通过这个山洞,才能逃出去。”

“逃出去?”王中阳做出想笑却又不好意思笑出来的样子,说:“大窝铺,这个人影子都看不到的地方,还有什么逃出去的事情发生?”

文涯名没有回答王中阳这个问题,他指着峡谷旁边三个古怪的文字,问:“王中阳,你爱好写字,见识过各种类型的字体,这三个竖立的文字怎么读?”

王中阳将火把往前照了照,很快,他认了出来:魔牙谷。

“魔牙谷?魔牙谷?”文涯名翻来覆去说着这三个字。

“魔牙谷?魔牙谷?”王中阳也反复念着这三个字。

忽然间,一道灵光从文涯名心中划过——他终于理解了这些符号和图案的全部内容。他兴奋地问王中阳:“我们为什么到大窝铺来?”

“摧毁寺庙啊!”

“说得好。”文涯名说,“我再问你,这个地方为什么会出现一座建筑规模很大的寺庙?”

经文涯名提醒,王中阳也明白过来。若干年前的大窝铺,肯定是一个热闹异常的地方,否则,绝不可能出现香烟缭绕的宏大庙宇。后来,出现了一场大灾难,原本人烟稠密的大窝铺很快就绝了人气。其中一部分人,通过一个叫做魔牙谷的地方,活着逃了出去。问题是,那个可以逃命的魔牙谷在哪里呢?

火把即将燃尽了。

他俩正要往回走的时候,文涯名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他拍了一下王中阳的肩头,问:“王中阳,你的家庭成分好不好?”

王中阳奇怪地看着文涯名,警惕地反问:“我出身什么样的家庭,你会不知道?”紧接着,他又补充一句,“参加这次革命行动的人员,有哪一个是出身根正苗红家庭的?”

文涯名轻轻笑起来,说:“王中阳,既然你与我都是出身在有问题的家庭,那好,我跟你做一个交易。”他从怀中慢慢地掏出一个小本子,先是举到眼前晃了晃,“我这个小本子上记录了一些什么?你不知道;你那个小本子上记录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他将那个小本子缓缓地放到那幅峡谷图下,问:“这笔生意,你做不做?”

王中阳立刻就明白了文涯名的意思。那意味着他与对方不再互生暗眼,不再明争暗斗了。想了想,他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子,轻轻地放到那幅峡谷图下。之后,他握住文涯名的手,说:“同志,我们两人现在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望着峡谷图下的两个小本子,两人心里都很想知道对方到底在本子里写了些什么?然而,又谁都不愿说破对方的心思。

一会儿,王中阳问:“文涯名,刘言和欢应声是不是……”

“肯定有。”文涯名不等王中阳说完话,抢着说,“他们一定有小本子。”

“怎么办?”

“偷。”文涯名毫不犹豫说,“如果偷不到小本子,我两人就只有被迫变成两条咬人的疯狗!”

接着,文涯名说起他的狗咬人计划。

这个计划分上、中、下三策。

上策:偷到刘言与欢应声秘藏的小本子,毁掉,谁也不揭发谁,彼此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