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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乡二重奏

来  源:重庆作家网    作  者:本站    日  期:2016年4月14日     

——何真宗诗集《我的城乡地理》刍议

张华

何真宗新近出版的诗集《我的城乡地理》,城乡地理,顾名思义,就是抒写城市生活,抒写山村生活。

山村,诗人生于斯,长于斯,那是他生命的故乡,也是他生根的地方。对此,他无时无刻不是梦绕情牵,无时无刻不在深情祝福:“我梦想中的家乡/应该是山清水秀,干净整洁/富裕民主的和谐美丽乡村/村民不再缺水喝/乡村公路能够像网络一样”“我梦想我那块土地/能够早点流转出去/如果在打工的城市不留下我/我就做一个新型职业的农民/拿着土地租金和领着工资生活”“我有一个梦想/老年农业/空心农村/失地农民/这几个词,只能是一个短暂的视线冲击”(《我的城乡梦》)。

如此乡土梦,何等轻柔,何等绮丽,她没有“只有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之冷漠,断无“兄弟阋于墙”之武劣,更无“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虚无,而是同时代进程亦步亦趋,同国家大政息息相关,她渴望国家对她精准扶贫,她梦想城市同她携手并进,由是,诗人何真宗笔下的山乡,也就有了超越前辈诗人关于山乡叙事的种种意义。

城市,诗人闯荡于斯,苦斗于斯,那是他生命故乡之外的又一故乡。那是他立业的故乡,那是他建功的地方。生命的故乡,是天赐于他;功业的故乡,则是他进击而得。前者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后者是主动出击,步步为营。

唯其如此,后者之其景其情,才彰显悲催,也更显悲壮。

读读《城市里的庄稼人》吧:“乡风依旧那样淳朴,民风依旧那样纯洁/在城里,庄稼都长在庄稼人的心里面/只是种庄稼再也不种五谷杂粮/他们播种钢筋,就能长出高楼大厦/他们播种泥沙,就能长出车水马龙/他们播种汗水,就能长出机器和流水线/他们播种青春,就能长出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他们播种乡愁,就能长出骨肉和镰刀。”

当年,曾有一句诘问式的广告语传遍中国大地:“如果没有联想,世界将会怎样?”如今,农民工的诗歌代言人何真宗实际上也在通过诗歌发出广告式的诘问:“如果没有农民工,城市将会怎样?”问得我们怵目,问得我们惊心,问得我们怎能不深长思之?!

走笔至此,让我油然联想到何真宗那一首影响深广且为他赢得巨大声誉的荣获共青团中央举办的首届全国鲲鹏文学奖诗歌类唯一一等奖的《纪念碑》:“在南方/在一栋栋拔地而起的摩天大厦的缝隙里/我不止一次从媒体上看到/类似的新闻——/某年某月某时某分/一个外省民工“不幸”/从高楼顶摔下/一根或无数根大拇指粗的钢筋/从其大腿臀部斜插进肌体/穿肉而过/命根险遭不测……/经抢救/有的奇迹般生还,有的/永远停止呼吸,停止了工作……/这就是我的打工兄弟/常常用自己的梦/装饰别人的梦/别人的梦/恰好成了他的纪念碑”。

结句点题,令人击节。

卞之琳有脍炙人口的《断章》:“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普希金有誉满天下的《纪念碑》:“我为自己建立了非金属的纪念碑/它抬起那颗不肯屈服的头颅/高耸在亚历山大的纪念石柱之上/不,我不会完全死亡——/我的灵魂在遗留下的诗歌当中/将比我的骨灰活得更久长……”

卞之琳的《断章》,揭示了主体与客体之间以及我体与他体之间的内在关系,可能关乎亲情,可能关乎爱情,可能关乎友情。普希金的《纪念碑》,面对沙皇的黑暗专制,可能在渲泄不平,可能在渲泄怨恨,可能在渲泄愤怒。

而何真宗的《纪念碑》,揭示的也是主体与客体之间的内在关系以及我体与他体之间的内在关系,所关乎者,可能既有亲情既有爱情既有友情却更有对农民工兄弟的大爱之情。

诗人的诗思,如若“鲲鹏展翅九万里,翻动扶摇羊角”。诗人的诗笔,好似信马由缰,奔腾于上下四方。万州的乡,万州的城,重庆的乡,重庆的城,在其笔下巨澜滔滔;广东的乡,广东的城,广西的乡,广西的城,在其诗中金风飒飒。金风之后,有的是御风者;巨澜之巅,有的是弄潮儿。——那就是离乡背井的农民工,那就是异军突起的农民工,那就是告别了故乡繁荣了城市的农民工,那就是舍弃了小家富强了国家的农民工。在这片土地上,他们当然也是人中龙,他们当然也是人中凤。龙飞凤舞之间,让人怎能不生发出东坡先生之浩叹: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我的城乡地理》,就如此这般,穿越于时间隧道,穿越于空间隧道,穿越于时空交错的隧道,汪洋恣肆,让人漫目生辉。

《番禺广场》,作的是现实的烛照:“而此刻,我发现/你是城市长满高楼大厦中/唯一的平地/那也是我们/第一个能把头上的天空/看得完整的/站立的高地”。

《北海老街》,发的是思古之幽情:“两旁的骑楼,装着生锈的历史/生死相依地过着晚年//满街的商铺/摆着海贝和海螺的骨头/我仿佛看到人类撕咬的战争与残酷/大西街,升平街,东泰街,东华街/接龙街,请不要再延伸/不要拓宽,两旁的商铺/少些,再少些……/我要让海里的骨头,重新/回到海水中去,像人类一样/寻找爱情和幸福”。

而将思古的幽情与与现实的情状如若水乳交融的,则是《虎门有两条海》:“一条海,/名叫沧海/汹涌的浪涛,是国人沸腾的热血/自西方来的船,从这海上/运来了鸦片与罪恶/岸上的人们/围成了一堆礁石/任凭一个浪一个浪扑过来/馈赠他们的/只是灰溜溜的叹息……//一条海,名字叫商海/在国际风云变幻中/自西方来的船,从这海上/输运来了建设与文明/岸上的人们/搭成一扇窗口/任海风自由自在地在吹拂/一百多年以后/群起的高楼与大厦/语言与风暴/竟站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

诗人就这样一路走来,一路写来,写历史的山乡,也写现实的山乡,写历史的城市,也写现实的城市,更多的篇什,写的是自山乡走向城市从历史走向现代直至走向光荣与梦想的未来。诗人何真宗,不管走得好远好远,都从未忘记自己是一个万州人,是一个重庆人;诗人何真宗,不管走了多久多久,都从未忘记自己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

人间真汉子,诗坛真诗人。何真宗,想必他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他“爱这土地爱得深沉”。想必他“衙斎卧听萧萧竹”,感觉“尽是民间疾苦声”。

于是乎,也就顺理成章了。当汶川大地震时,引发了诗人激情并诗情的轰然大爆发。诗集作证,《我的城乡地理》总共四辑,有关抗震救灾的诗作《地震灾区,我的诗歌不是泪》便占了整整一辑。

这其中,有灾民及其亲属无尽的悲伤:“这个打工崽,站在我眼前/想哭,眼泪已经干了/想说,所有的悲痛/就一下子涌上了心头/堵塞的慌啊……只有沉默/才能证明他此刻的心还是/热的!只有沉默/他此时的心,还有扯不断的/牵挂……”(《灾后,与家乡失去联系的打工兄弟》)哀莫大于心死,痛莫大于泪尽。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这其中,有人民子弟兵奋勇救灾的壮举。面对战友好心劝阻他进入一处险情未除的废墟:“这名子弟兵愤怒了/他指着身上的迷彩服大骂/你他妈的记住!一个兵/穿上军装的时候,就不再是你老子的儿子!/你老婆的男人!你他妈的就是老百姓的儿子!/国家的男人!国家的军人!!/我今天就对不起她了!!/然后向妻子所在城市的方向敬礼:宝贝!!我爱你!别恨我!!我是军人!!”

这其中,连呀呀学语的儿童,也加入到了抗震救灾的滚滚洪流之中:“这是我准备买一支棒棒糖的钱/这是我准备买一支铅笔的钱/这是我准备买一个文具盒的钱./这些钱都有我的一个小小的心愿/这些钱都有我的一个小小的梦想/我们要把这些所有的愿望和梦想/汇聚成一颗大大的爱心/慎重地捐给/灾区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捐款的孩子们》)。

大灾大难,让人民子弟兵历经了血与火的锤炼,历经了生与死的考验,面对从来就没有安宁过的世界,我们深信,我们的人民子弟兵不论何时何地,都完全可以做到——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大灾大难,让孩子走向早熟,让孩子学会忧国忧民,让孩子参与见义勇为,让孩子感悟如何挽狂澜于既倒,让孩子明白,废墟之上,绝对可以再铸辉煌!

连呀呀学语学语的孩子都日趋成熟了,一个民族当然会日趋成熟。

这其中,当然更有诗人对灾区及灾民的热烈声援:“我们的心与你在一起/你们的苦难就是我们的苦难/你们的希望就是我们的希望/我们的心与你在一起/一起为逝者默?安息/一起为伤者祈祷平安/一起把新鲜的热血献给你/一起把我们的关怀和力量汇集成一句:/天佑中华,众志成城!抗震救灾,重建家园!”(《震灾,让我们的心在一起》)。

面对灾区,诗人不仅仅有热烈的声援,更有雪中送炭般的解囊相助。这个挣扎于生活底层的打工者,居然四处募捐,八方化缘,筹集善款十万元,一分不留地送往了灾区。特别须得说明的是,诗人进城之初,历不尽的人间冷暖,受不够的世态炎凉。他曾露宿于山野,与孤坟野鬼相伴而眠,其师兄师弟欲伸援手,却又爱莫能助。他曾同飞来屈辱不期而遇,不问青红皂白的老板随手扇了他一大耳光,四围众人本想为他打抱不平,却又敢怒而不敢言。世道不公啊世道不公,诗人将这种种不公和着淋漓的鲜血咬碎成末吞进肚里。其后的漫漫岁月,诗人哪怕已然出人头地,却绝不记挂那耳光之恨,那屈辱之仇。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宁肯天下人负我,我绝不负天下人。真是大英雄,真是大气魄!所以然,心中坦荡荡,前路宽广广。诗人一路走来,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身居他乡,玉成了安身立命的文化一白领;归根故乡,玉成了再度扬帆的文化一大咖!由是,诗人诗品与人品,双双完成了再造,实现了质的飞跃。

而且,诗人丝毫没有停步,诗人分秒没有停笔。只缘他深知也深信,路无止境,艺无止境,如若那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