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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鸟的鸣叫

来  源:重庆作家网    作  者:本站    日  期:2015年9月25日     

——简评何真宗诗集《温暖的城市》

史映红

何真宗诗集《温暖的城市》是一本质朴宁静、不事张扬的诗集,当你抛却尘世的繁杂,轻轻走进他的文字,这些质朴真诚的文字,氤氲着悠远灵动的气息,似乎能听到一个个平凡的、就在你我周围的叫卖声、干活时的喘息声、能看到流水线上忙而不乱的身影、出租屋里的拥挤和工地上如雨的汗水、嘈杂的场面……

今年7月中下旬,我有幸参加广西“鲁迅文学院西南六省市区第四届青年作家研讨班”学习,报到的第一天,就认识了来自重庆万州的何真宗,淳朴、大方、热情,这是给我的第一印象。通过半个多月交往,能清晰感觉到他的博学和被岁月磨砺之后的坚强与乐观。学习快结束时,他送给我《温暖的城市》,这段时间一直品读,就像我们还没有分开,面对面地交谈,一次又一次被他朴实的文字和浓浓的情感所感动,如鲠在喉,总想说点什么。

首先,印象最深的是他对底层的关注。真宗生活、奔波在社会底层,对底层的关注与思考是他创作的源泉,他的文字始终沾着湿润的泥土、带着晶莹露珠,来看《一群四处游走的力量》:“……夜晚的地铁,拖着∕他们疲惫不堪的身躯∕在异样的目光中消失∕城市的生机与活力∕在他们的存在和消失中∕拔地而起∥这群四处游走的力量啊∕来自我血脉的农民工兄弟∕承担了城市里所有的∕脏活、累活、苦活、危险活∕吃最廉价的饭穿最廉价的衣∕用最廉价的商品……”当下,即便手握重权、主席台上装模作样的官员,亦或腰缠万贯、出入高档酒店会所的老板,还是我等普通百姓,对农民工当然熟悉,据不完全统计,中国当前农民工数量是2.7亿左右;在大多数家庭,谁家里或者亲戚朋友中没有几个农民工呢?离我家不到百米的工地上,一座巨大的商业大厦已经修建近三年了,每天凌晨四点左右,无数农民工就走上各自岗位,忙碌的像暴雨前的蚂蚁,那里噪音盛大,热火朝天的场面一直要持续到深夜二十四点左右。我不知道这些流汗的机器,当他们踩着你我梦境走进破烂的工棚,饭菜是否可口,是否有水洗澡,如何抵挡成群的蚊虫?这些国家建设的生力军,这些修筑和支撑中国脊梁的人们,曾一度成了脏乱差的象征,很多人遇见了,躲闪着避让着,怕他们身上的尘土,怕他们满手的油污。但在真宗的心里眼里,他们是那么可爱、可敬,他欣慰着他们的欣慰,他忧伤着他们的忧伤,我们再看《纪念碑》:“……我不止一次∕从媒体上看到∕类似的新闻——∕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分∕某地某街某处正在封顶的大厦∕一个外地民工“不幸”∕从楼顶摔下∕一根或数根大拇指粗的钢筋,从其∕大腿,臀部,斜插进肌体∕穿肉而过……”动与静之间,诗歌美的空间和张力一下就拉开了,场面惊心动魄;艾略特称诗为“变血为墨迹的阵痛”,真宗用正义之笔把农民工生存状态刻画的淋漓尽致;钢筋、石头、混凝土、机械,多么冰冷、坚硬;孩子上学的欢笑、爱人漂亮的衣服、老人爽朗的笑脸、节日的大红灯笼,多么温暖,农民工就是在这些坚硬与柔软,冰冷与温馨的罅隙中忙碌、奔波、挣扎,送走一个个日出日落。再看“……抛家舍亲∕风餐露宿∕抽劣质香烟∕病了∕喝一碗姜汤∕背着铺盖卷四海为家∕向一切需要力量的地方涌动的兄弟∕汗水∕却相当廉价∕梦∕却又十分沉重∥这就是我的打工兄弟∕常常用自己的梦∕装饰别人的梦∕别人的梦∕恰好成了∕他的纪念碑”《纪念碑》。何真宗笔下一个个我们并不陌生的场景,都是以真挚、鲜活的色彩描绘出来的,没有经过太多人工雕琢就说出来的,压弯的脊梁、厚茧的手、斑驳的汗渍、沾满油污与灰尘的衣服,见人就躲闪的姿态和目光,这就是我们熟悉的农民工,也是真宗文字里的农民工。康拉德·艾肯说过,“诗是额上流汗、手上流血、心里痛苦的人的描绘”,作为长年的打工者,真宗与他们同吃同住同劳动,个中酸甜苦辣只有自己知道,与其说他写这群庞大的群体,不如说写他自己,因此每一个字,每一句诗行都活灵活现,完整地呈现在读者眼前,读起来让人震撼、让人深思,让人感叹,让人惭愧。

其次,是诗记录他漂泊中的心路历程。《温暖的城市》中,关于爱情、亲情、乡情的很多诗行,同样饱含着深沉、质朴、内敛的抒情特色,这些诗句,的确没有恢宏的气势和壮观的场面,通过诸如“老屋、乡路、月光、雨滴、深巷、玉兰花、窗户、背影、过年、春天……”这些词语,自然顺畅地营造出一种独特的情境,引领我们进入其中,把一个长年漂泊在外游子的心情刻画非常到位,比如《倒塌的老屋》:“……老家的房子,他垮了的姿势∕像瘫痪的老人,躺在那里无助地张望∕身边没有亲人,爷爷那辈人∕父亲那代人,都离他而去∕杂草丛中的痛,是露出来的骨头一样的基石∕冰冷和坚硬,抵不住我眼里的一滴泪……”《没有城市户口的蛙》:“……这些没有城市户口的蛙∕谁能负载它们的苦痛∕夜色来临,蛙鸣声响∕常使一颗心瑟缩∕如冬日挂在枝头的残叶∕总坠着晶莹的泪∕每一颗都是沉重”。《父亲,已是春天了》:“……父亲,已是春天了∕深深土地下的你∕还睡成一束麦穗吗∕北方的雪开始融化∕还在想那个∕您的不听话的孩子吗∥父亲,又是春天了——∕春天,我们又该穿行在∕得失交叉的打工路上∕春天∕我们来跟您说一声——再见∕我的逝去快二十年的父亲”。《留守儿童,一个能写进字典里的词》:“留守儿童,是一个很孤独的词∕她写在大山深处,也长在城市森林里∕一双清澈的眼睛∕一双渴盼的眼睛∕一双迷惘的眼睛∕一双倔强的眼睛∕一双胆小的眼睛∕一双不爱说话的眼睛∕在通向山外的路口∕在通向远方的方向∕不停地张望……”这些诗句,这些看似平常平静的句子,那些前呼后拥、夸夸其谈的官员看了自然没感觉,那些满脑肥肠、坐拥豪车美女的老板看了没感觉,甚至上班下班,围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上班族看也没感觉。但是,在当下社会,有一个庞大的群体,他们四处飘零,他们汗比雨多,他们踩着星辰月光劳作,他们四处奔走、把自己打扮成小丑讨要工钱,他们望眼欲穿想念亲人,这些人看了肯定感动。只有他们知道数百米、上千米深的矿洞有多黑暗,知道数百米高的楼顶施工有多危险,知道十多个小时高强度劳作之后有多疲倦,知道喂猪一样的饭菜有多难以下咽,知道想念数千里之外的亲人有多难熬。从真宗的作品里,我们看到他的善良和悲悯,看到他笔下一个群体在底层的挣扎和呐喊,这些信手拈来的语言,这些不动声色的娓娓讲述,这些真挚、诚恳的感情投入,让我们动容,让我们不得不对这些低处的人们给予仰望的目光。

再次,他诗歌流露出坦然与乐观让人印象深刻。通过真宗的作品,我们的确看到底层的艰辛和苦涩,但是绝对看不到他们的消沉和堕落,真宗和他笔下的群体,不怨天尤人、不自怨自艾,而是像巨石下面的小草,顽强地、迂回地生长,可以低头、可以弯曲,但是向上的目标始终不变,希望就在前方。来看《在外省的日子》:“……我听到母亲,湿漉漉的宁静了∕在踩不烂的北方暮霭∕又回到了乡间宽厚的农家∕面对母亲∕如蹄声般盛开的∕刹那梅香”。《幸福是一瓣淡淡的馨香》:“……月光淡淡的隐去∕玉兰还在坚守自己的诺言∕我在稻花村的一个屋子里∕谨慎地收藏,玉兰贴满心窗绽放的过程∕让岁月,让青春,让爱情,让生命∕幸福是一瓣淡淡的馨香”。接着看《一群真正的诗人》:“……民工,一群真正的诗人∕在一座座陌生的城市∕放弃尊严和平等∕用力量和血汗,甚至生命∕挥写改革的诗句∕支撑我们民族的前行”。

一个小感受,一个小人物,一件小事情构成真宗诗歌恒常的主题,贯穿于整部诗集,在缓慢悠长中描述农民工和他们家人的喜怒哀乐、聚散离合,敏锐地关注这群人的生活现状和未来,期望引起更多人们的关注和接纳,透过真宗朴素的文字,我们看到一位诗人的正直与善良、使命与担当,看到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信心,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梦,即使这个梦有些低微,但是无数的梦,谁能说不融入浩大的中国梦?

真宗多次说自己是这个群体中的一员,要努力将诗意的语言建立在农民工苦难与尊严的精神烛照之上,透露着未被污染的淳朴和诚实,写出底层生活的本真,直面现实,用温暖的文字点燃城市没有温暖的地方,让温暖与城市同在。而此刻,他是不是坐在万州至广州,或者广州至万州的列车上,亦或在某一处工地忙碌,在汗水、尘埃与噪音中思考?这都是正常的。真宗的生活,多像一只候鸟,居无定所、南北迁徙,即便如此,他总是热情乐观的接受现实,对未来充满希望,讴歌他的感受,用旭日一样的文字,温暖周围,温暖你我,温暖一个个漂泊的心灵,传递着正能量,这在当下多么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