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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真宗诗歌的“底层”情怀

来  源:重庆作家网    作  者:本站    日  期:2015年9月11日     

熊辉

何真宗是一位勤奋而具有普适情怀的诗人,他创作出版的多部诗集曾获各类奖励并受到社会的广泛好评。何真宗的诗歌表现题材十分丰富,给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对进城务工人员生活的关注,以及挖掘那些蕴藏在底层生活中的文化礼仪,这些作品是在中国经济建设和改革开放的时代背景下,诗人对城市底层人群生活的同情和体验所激发抒写的篇章,体现出诗人的人文情怀和社会良知。

“外来务工人员”作为新时代的产物,包括了乡下进城务工人员和为生活所迫不得不离家到他乡挣钱的城里人,甚至也包含了一批拥有较高学历的知识分子,他们作为不断迁徙流动的人口,在工作的城市里往往居无定所,日常生活显得窘迫匆忙。对外来务工人员的关注是当前社会学研究的重要课题,何真宗的诗歌关注的则主要是从乡下进城务工的人群,体现出鲜明的时代特色。

何真宗的诗歌主要表达了来自农村的城市打工者朴实而真切的生活愿望。他们对家乡那片陌生而熟悉的土地怀着无限美好的憧憬,那里是他们曾经背离舍弃的地方,是他们与生俱来就无法割舍的精神原乡,更是他们在冰冷的城市里想起来就温暖的港湾。在对家乡的祝福与期待中,诗人认为乡村居住条件的改变、信息和交通的畅达以及村民饮水吃饭的富足等是重要的基础性环节;在此基础上,将家乡的土地流转给开发商发展新型产业,吸引当地的农民返乡工作,让他们不必远走它乡或遭遇城市的冷漠尴尬,在自己的故乡就能挣钱生活,他们可以依靠勤劳的双手创造饮食起居的各种条件。诗人站在新时代农民的立场上,希望他们无论是居住在打工的城市还是出生的乡村,都能够拥有充足的居住条件,让一家人能生活在一起,消除留守儿童、留守妇女和空巢老人的艰难处境;同时取消城乡人口在医疗和保险方面的差别,让农村人也过上有保障的生活。来自农村的打工者在身份上经历了诸多变迁,从农民到打工者,从进城务工青年到城市建设者,从新“客家人”到新市民,他们将热血和青春贡献给了快速发展中的城市。但是他们在自己建造的繁华都市里找不到生活的坐标。在《中国梦,城乡梦》这首诗中,诗人认为在所有关于农村的梦想中,他最希望的还是要大力恢复农村生产,“民以食为天”,粮食是人们生活的基本需要,我们应该在科技文明的帮助下,让农村的粮食生产和土地利用都能得到极大的改善,从而让“老年农业”、“空心农村”和“失地农民”成为过眼烟云。不管这首诗含有多少打工者的辛酸和无法企及的想法,但诗人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希望国家逐渐强大,人民生活越过越殷实。

何真宗常用诗歌去关怀那些居住在城市里的底层人,他们的艰难生活让诗人产生无尽的担忧与同情。抒情诗的内容是情感而不像叙事文学那样是有情节的故事,诗人的情感来自生活中细微事物的触动,或者来自宏大历史的某些环节或侧面,但凡能以情动人的诗篇总会广泛流传。何真宗的诗歌并不立意在广阔的社会历史背景下去建构时代精神,以及传达一个时代或一个区域的民生之痛,他总是立足于真实的生活现场,总是抓住那些感人至深的某些生活片段,用诗歌的表达方式诉诸笔端,创作出让人感动甚至流泪的诗篇。比如在《兴茂花园,我读懂一个词》,诗人通过观察周围普通人的生活,尤其是对各种女性谋生方式的集中呈现,表达了对普通市民生活的同情。诗人在诗中列举了城里的很多种女性,诸如园牌坊下擦皮鞋的女人、路边摆地摊买早餐的女人、门面里开理发店的女人、开麻将馆胸前挂钱包的女人、皮鞋料面店买牛皮看电视的女人、石梯上来回走动牵着宠物的女人、火锅店里端菜洗碗笑不露齿的女人等,不管她们是艰苦劳作还是悠闲自在,其实都是生活在当下的不幸女人。为什么诗人把城里大部分女性都归入“不幸”的行列?因为她们的生活缺少家庭的温暖和情感的交流,她们要么是为了生活而不得不远离丈夫进城务工,要么是她们的丈夫为了生活而不得不远走他乡挣钱养家,“留守”是她们无法摆脱的现实生活和情感困境。在这首诗中,何真宗除重点扫描了城市女性生活的众生相外,也注意到了那些年迈长者的孤独身影,那些缺少父爱母爱的留守儿童在爷爷奶奶的搀扶下茫然的眼神,以及那些因生活拮据而将城里的花园变为菜园的住户等等。诗人的眼中不只是繁华的高楼和流彩的路面,不只是满眼风景和一江碧水,他更易于将自己的眼光集中在城市里的“底层人”身上,他们靠出卖汗水以自食其力,勇敢而艰难地与命运抗争却最终在城市里一无所有。诗人柔软的内心常常因为这群人的艰难处境而忧伤不已,显示出他超越自我私情的大我情怀。

何真宗对城市底层人的关注主要集中在外来务工人员的身上。在组诗《城市边沿》的题记中,诗人这样写道:“进城打工的人,移民进城的人,被移植进城的树,他们似乎有一个共同点:生存在城市边沿。他们的梦想,就是挣钱养家、脱贫致富,或扎根城市做一个城里人,于是他们挣扎着、奋斗着,点缀着城市的风景。”都市里的繁华并不属于这群乡下人,他们在霓虹和装潢点缀的世界里只是匆匆的过客,一座城市搭建好之后,他们或许就去了更远的异乡,而留下来的人群继续做着城里人不愿做的工作,城市的大街小巷里穿梭着他们忙碌的身影,而他们却不是这里的主人。何真宗的这组诗歌让人不禁想起了宋人张俞在《蚕妇》中的诗句:“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诗歌是诗人情感的直接抒写而非情感的直接表达,借助语言的张力或意象的隐喻等手段,诗人才可能将内心的情感艺术性地再现出来,赢得读者的广泛认同并与之产生共鸣。何真宗的这组诗歌不是直接将进城的各类人员作为表现对象,他借助乡间常见的植物和动物在城里的“遭遇”来表现边缘的底层人生活的艰辛。例如诗人借助“一只鸟”来表达乡下人在城里住宿的拮据,借助“土鸡”来表达乡下人的质朴真诚在城市里却遭遇金钱的“暗算”,借助“青蛙”来表达乡下人没有城市户口的痛苦。

总之,外来务工人员或居住在城里的乡下人是何真宗诗歌关注最多的人群,在表现他们生活艰辛的同时,也流露出诗人柔软的情怀和深刻的社会担当意识,其所反映出的社会现象值得我们深思。

来自农村的进城务工人员不只是值得同情和担忧的对象,更是值得赞美和颂扬的主体;这群人在城里找不到扎根生活的土壤,他们的乡愁也具有超出世俗情感的高度,故乡的山水和物产都会激发他们的热爱之情。农村进城务工人员拥有精神的原乡和自食其力的精神,因此他们在某些方面与城里人相比又是富足的。

乡下人在城里除了会遇到各种尴尬的事情外,他们会在不属于自己的城市里产生对“村庄”的依恋和回归之情。比如在《窗外的盆景》表现了乡下人长期生活在城市的钢筋混泥土之间,“脚下浅浅的泥土/装得下他的生命/却扎不紧他的根”,在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城市里,作为边沿人的他们只能将乡下的“泥土”和“村庄”作为最终依靠的地方。组诗《今夜,装满城市里的乡愁》专门表达了移居城里的乡下人对故土的怀念之情,何真宗诗歌里的乡愁具有独特的意蕴,它不同于隔海相望的无奈,不同于背井离乡的愁绪,也不同于单纯的思乡之情。在何真宗看来,乡愁是他在面对都市的嘈杂与喧闹时所萌生的一种牧歌意绪,是诗人对精神家园的寻找与精神流浪的寄托。因此“故乡”也摆脱了原初的地理概念,摆脱了异乡人的愁绪,上升为精神和情感停泊的宁静港湾,在那里诗人可以与自己的心灵对话,可以让自己的内心变得更加坦然。恰如诗人在题记中所说:“在城市,每天都在演绎着惊喜或愤怒。唯有乡愁,才会让你变得温婉与干净。也唯有乡愁,才会让你变得更加有内涵和坚定。”于是,何真宗写下了很多乡愁诗,哪怕是他回到距离家乡并不遥远的万州工作以后,他的情感世界仍然会溢满乡愁,唯有如此他才能让自己的灵魂得到净化。

何真宗在他的诗歌作品中赞美城里的乡下人,不仅是因为他们对城市发展和维持城市运转所付出的辛勤劳动,而且因为他们如同“小区里的桃花”一样,可以通过公平竞争和劳动付出而获得生活的资源。他们依靠自己的努力奋斗在城市里不卑不亢地活着,这就是诗人要赞美的乡下人的可贵品质。《城里的庄稼人》这首诗是表现了乡下人在城市建设中的贡献,没有这群边沿人在城里劳动,就不会有都市的繁华和舒适;《从春天出发》这首诗更是对那些背井离乡的外出进城务工人员的赞美之辞,乡下人通过勤劳的双手建造了城市的高楼和平整的公路,从而证明了在中国社会的发展进程中自身所发挥的作用和价值,他们“不再是沧海一粟”,而是城市的建设者和国家建设力量的中坚。

三峡大坝的上游盛产桔子,每到秋末时节,金黄的桔子就耀眼地点缀着长江两岸的山坡,形成十分壮观的丰收气象。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每每看到桔子挂满枝头的时候,都会流露出幸福而满足的神情,因为果农丰收的季节到了。诗歌《桔乡,在采摘到来之前》刻画了桔子成熟时的美丽景象,在诗人眼中,“桔子的红艳”正泛着“吉祥的光芒”。而《桔子红了,你在哪里?》这首诗则是典型的托物言志之作,诗人看着一片桔海,心中便涌起“起伏撩人的歌谣”;看到桔子的红色,便有无数的火焰“在眼睛里跳动”,由此诗人延伸出对远方的向往和渴望,对心中一段情愫或一种生活的追思。此外,诗人总是能敏锐地捕捉到季节更迭的信息,并能够从一草一木的变化中体味到生活的哲理。比如在《天生城抓秋》一诗中,诗人从秋天的果实中想到了春天的花朵、夏天的阳光和冬日的白雪,这几个季节固然让人感动,但他却认为唯有秋天才能让人感觉到真实的存在。即便世人有悟透真相的求真意识,但由于有些真相会让人感觉到心寒和悲切,所以诗人在秋天这个真实的季节里却“并不想看透/城市里的真实”。只有熟悉故乡风土人情的人,才会在面对此景时产生此种情感。

当城里人把来自农村的务工人员视为城市边缘人的时候,除了会获得一种心情的自我满足和愉悦之外,更多的恐怕带有一种歧视的眼光。事实上,没有外来务工人员的城市是无法想象的,其日常运行都无法维持,更别说快速发展了。因此,何真宗的诗歌让我们看清了外来务工人员的价值,进而重新审视和定位这群“城市的边沿人”在中国经济建设中的作用。

何真宗的诗歌作品除了展示出对社会底层人的关怀之外,也体现出对来自“底层”历史文化的捍卫和对传统道德礼仪的坚守。在物质至上的时代,这些作品更能彰显诗人难能可贵的艺术追求和精神探索。

何真宗的诗歌关注城里的乡下人,同时也关注家乡的人文历史和悠久文化。在《我的万州我的城》中,诗人表达了对万州悠久文化历史的皈依和向往,同时也歌吟了今日轰轰烈烈的城市建设带给这座拥有1800年历史的古老城市的巨大变迁,历史的沉重与现实的新貌融合在诗中,折射出诗人对万州大地的热爱之情。在组诗《故乡武陵》中,诗人注重表现的同样是故乡悠久的历史和文化,以及故乡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遗留下来的人文景观和生命伟力。

诗人的作品总会承载丰富而多元的情感内容,何真宗的作品也不例外。本文所做出的解读至多只是进入了诗人作品的某个侧面,断不能涵括或穷尽其广泛而深刻的精神内涵。对于作品中那些尚留的“空白结构”或本文没有涉猎的诗篇,理当成为继续解读和探讨的重要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