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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冷雨作甘露 化桑麻为云锦

来  源:重庆作家网    作  者:本站    日  期:2015年5月18日     

——评冷雨桑诗集《小记录》

余德庄

拿到刘雨嘉女士的新诗集《小记录》,首先注意到的就是这个直白得似乎无关诗歌的书名和充满诗意引人遐想的作者笔名,这显然是对某种文坛习俗的刻意颠倒,而两者所形成的强烈对比,又让人感到似乎其除了显示作者不愿流俗的志趣之外,还蕴含着更为深沉的人生感悟和处世态度,同时也是在表达作者的一种自谦和自谦中的自信。

读罢全书,掩卷长思,冥冥中确乎多少管窥到作者的心窗一隅。

这些年来,因为重庆承载着“诗歌重镇”的美誉,我对重庆本地诗人的作品比较关注,包括众多女诗人的作品。它们争芳斗妍,时常给我以不同的触动和感受。像《小记录》这样始终以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为题材,让人很容易亲近并心生共鸣的女性诗作,尽管不能说以往未曾读过,但读后留下如此深刻印象的却还不多。究其原因,我认为主要不在作者的才情高低,而是它在这方面做得更为自觉和彻底,因而也更具特色。

细审集子里洋洋洒洒的百余首诗作,不管记事抒怀,即景寄情,长歌短吟,几乎全都是源自平日间的最平凡的生活际遇和感受,绝少有那种着意披露自己的精致生活或浪漫行旅的矫情;同时素面相向,朴实无华,少有刻意追附各种时尚风潮或降格媚俗的痕迹,甚至似乎连入列传统的豪放或婉约的诗家类分的意图都没有,只是循着一个普通人的真切人生感受,动情而又从容地一路踏歌而来,如同在身后留下了一串串脚印一样,留下了一首首乍看平淡无奇,细品却情趣悠然,让人不禁要报以会心一笑的歌吟。

除了集子里那首标题为“小记录”的组诗之外,我觉得最能代表这三个字的,当数那些干脆直接以写作日期作为标题的诗作。在此我们不妨随意拈出几首,看看这些“小记录”寄托着诗人怎样的情怀,并给诗坛和我们这些普通读者带来了什么。

不同寻常,确乎寻常\牛奶冷却,鸟啼挂在窗前瑟瑟\楼梯而下是客厅的一隅\我坐的沙发深陷进时间的缝里\适合把所有日子的褶皱嵌进去\暖暖的春阳如怀孕的日子,充满安谧和谐\背过身去。和所有的隐忍和愤懑诀别\并甩一响指,让时间的笑靥在墙壁镌刻。(《4月24日》)

八行诗,把窗外春阳暖暖的人间四月天,如何把一个原本心绪郁寂,长时间地深陷在沙发里的宅女幡然唤醒的情态,非常生动传神地描绘了出来,让这样一处原本清冷的私宅一下子变得有了内在的活气,并产生出一种灵动的诗意,而最后的那一句“并甩一响指,让时间的笑靥在墙壁镌刻”,则将一个具有决定意义的动态瞬间升华到一种美好而隽永境界。整首诗的意境和内含在十分自然的书写中渐次凸显出来,从“确乎寻常”中发现了“不同寻常”,达到一种令人心动,引人遐想的艺术效果。

《4月27日》写的是一件我们在生活中可能都曾有过类似经历的事情:母亲先是语带哽咽在电话中报来噩耗,说她的一个表妹在都江堰遭遇车祸,但不久又欣喜地来电报告平安,原来噩耗纯系误传。瞬间的悲喜令“我的思维快速旋转。”但从紧张悲戚中抒缓过来之后,“我”仍惦挂着所有远行在外的亲人和朋友,并向他们送去深情的祝福:这些天,阳光暖暖\请照彻大地时,尽量停留在风水的上边\我的亲人和朋友请在风沙里穿行时\戴草帽,着棉衣\身上缀满吉祥和如意。

一个转悲为喜的误传,却将作者的心和远方的亲人朋友紧紧地拴系在一起,让我们仿佛看到这些温馨的祝福,正在那些跋涉于风沙中亲人和朋友的周围盘旋,护佑着他们一路平安前行;也让我们在这质朴得近于白话的字里行间,感受到了最为浓烈的人间亲情。

《6月19日》则写的是“我们一行四人”去璧山参与一次诗会,或许是宅家太久的缘故,作者难掩满心的喜悦:那里有诗歌、美酒、葡萄园\作诗的人和场景\街上人流如织那些旧相识\他们从文字里跑出来——\握手、问安\再抱一个满怀\看这阵势:我们也必将开始朗诵\把葡萄唱熟\在那些热切的笑声中\把酒杯碰翻。作者到此仍嫌不够,最后还要添上一句:让这一天从未所见的大雨\当空而至\雷声霹雳。仿佛大地已经装不下大家的快乐,还要拉上老天挟雷带雨地前来助兴,从而把这场欢乐的聚会推向痛快淋漓的高潮!

一次其实也很寻常的诗人聚会,却激发出作者对生活和诗歌如此热情的礼赞,如果不是真正热爱生活、热爱诗歌的人,要写出这样汪洋恣肆,激情飞扬的文字,是难以想象的。它也使我们窥见了作者真性情的另一面。

从写生活,接地气的角度来说,以上所谈及的篇什在《小记录》中俯拾皆是,它们确实都“记录”了生活,但它们不是生活的流水账,而是从生活的河流中掬起的晶莹浪花,是寄托了作者强烈的思想情感的生命之歌。

原本大家司空见惯的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和情感波澜,在作者笔下变成了充满诗情画意和推己及人的人文情怀的美丽诗篇。它再次证明了黑格尔的一句名言: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

冷雨桑的诗歌创作已经初步形成了自己的特色,对此不少诗评家都有深入评析,中肯之论和赞誉之辞甚多,亦有将其列入先锋、女权等诗家流派者。而她自己对此似乎却并不欣然受之,她说:“首先,我不准备在先锋诗道路上探索或准备探索,我现在所认为的文本模式,或者说适合我的模式是删繁就简,一切随意的模式!撇开那些花拳绣腿,云山雾罩,给出事物本来的真相。虽然真相于我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可获得,但我乐于寻找真相。在这个寻找过程中,我认为自己是快乐的。因此先锋的锐利我暂且淡化它,如果我曾经先锋过。如果一定要先锋,我认为无关红颜蓝颜,这里不应有性别的区分。”

这样的清醒和坦诚令人钦佩,尤其念及作者的人生之路并不一帆风顺,多年来在诗歌创作上也是付出甚多,更觉得难能可贵。由此我们也就更能理解她说过的另一句话:“诗歌是文字的走卒,是心灵的一次远足。最后抵达的空旷足抵御任何逼仄。因此,黑暗只是短暂的,在文字的甬道里我们实行自我救赎和祝福。”在这里,冷雨桑和诗歌和人生已经合二为一,难解难分了。她在“小记录”的“逼仄”现实中,用诗歌发现美好,讴歌光明;放飞理想,憧憬未来,激励自己不断冲破暂时的困厄,走向更加高远的人生天地!

似乎应该说说不足了,《小记录》中所收存的百余首长短诗作显然是有参差的,不是首首都尽善尽美,无可挑剔,个别作品差强人意,某些句子尚可推敲,如此等等。但我此时想到的却是一句耳熟能详的话:没有最好,只有更好。我也更愿意认为《小记录》只是作者在诗歌创作之路上的一个阶段性的尝试和相对成功,其前面的路还很长,还大有提升空间。

陆游当年劝勉自己的儿子说:汝果欲学诗,工夫在诗外。尽管这句话时常被人调侃为一种负面解读,但究其本意却是真正的行家诤言。一个作家或诗人,真正要不断写出更好的文章或诗作,别无诀窍,唯一的通途便是不断加强和提升自己各方面的素养。常言道,文如其人。不管是作家诗人,其个性、阅历、学养、境界、气度等等,无一不在其笔下显现出来,藏都藏不住。冷雨桑想必对此也深有感受,勿须我在此多言。我相信她定会不负众望,一如既往地在自己选定的创作之路上坚持不懈地走下去,使我们能不断地看到出自其笔下的更加丰富多彩,美丽动人,也更加深厚隽永的诗作。

最后,作为对本文的开篇的呼应,赠送冷雨桑女士两句话:承冷雨作甘露,化桑麻为云锦。

应当说,这既是对《小记录》的一种评价,也是对作者的一种期许。